甘肅簡牘之西域往事：漢簡里的樓蘭古國

　　簡文大意

　　這是樓蘭王及部眾二百六十余人由西向東去長安時，敦煌郡為做好接待工作而做準備的發(fā)文，要求準備必要的車馬集中到敦煌以備樓蘭王一行使團使用。簡文標點作“樓蘭王以下二百六十人當東傳車馬，皆當柱敦。”本簡沒有具體的紀年時間，從簡牘記載的“樓蘭王”字樣可知，此簡的時代在昭帝早期即元鳳四年之前（前77年），自公元前77年傅介子伐樓蘭之后，樓蘭國改名為鄯善國。

無題

（清）孫良貴

自破樓蘭穿甲還，涼秋八月古蕭關。

瑾涂穹室無三世，渠率羈縻似百蠻。

古塞明月銷燧火，荒城雨霽對芒山。

不才九載空留滯，慚說心間物自閑。

　　樓蘭，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最早記載在司馬遷的《史記》中。《漢書·西域傳》載：“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扜泥城，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萬四千一百，勝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輔國侯、卻胡侯、鄯善都尉、擊車師都尉、左右且渠、擊車師君各一人，譯長二人。西北去都護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國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車師千八百九十里。地沙鹵，少田，寄田仰谷旁國。國出玉，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駝，能作兵，與婼羌同。”古樓蘭地處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縣北境，著名的羅布泊西北角，孔雀河道南岸的七公里處，是兩漢時期出河西走廊的第一站，也是通往西域的必經之地，西南通且末、精絕、拘彌、于闐，北通車師，西北通焉耆，東當白龍堆，接敦煌，古“絲綢之路”的南、北兩道從樓蘭分道，是把控西域的戰(zhàn)略要地。

西域都護府 | 圖源《中國歷史地圖集》

　　關于樓蘭的記載，班固在《漢書》中介紹較為詳細的是傅介子刺殺樓蘭王安遠的事跡。這場發(fā)生在距今兩千多年前的外交行動，以極小的代價取得了卓有成效的影響力。班超用傅介子與張騫來激勵自己，認為“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張騫這位使者我們耳熟能詳，那么另外一位并肩張騫的大丈夫傅介子又是何許人呢？

　　傅介子是西漢時期的著名外交家，生年不詳。《史記》記載“傅介子，家在北地，以從軍為郎，為平樂監(jiān)。”可知傅介子為北地（今甘肅慶陽西北）人，從軍后升為郎官。葛洪在《西京雜記》中記載“傅介子年十四，好學書。嘗棄觚而嘆曰：‘大丈夫當立功絕域，何能坐事散儒！’后卒斬匈奴使者，還拜中郎。復斬樓蘭王首，封義陽侯。”傅介子從軍時為郎官，后因在龜茲斬殺匈奴使者有功，拜為中郎。《中國歷史人物生卒年表》記載傅介子死于元康元年(前65年)。

傅介子墓 | 圖源慶城縣文旅局

　　漢武帝時初通西域，希望能夠溝通大宛諸國。在西出敦煌的沿線中，樓蘭作為西行的第一站，使者往來都經過樓蘭國。但此時，絲路北道沿線的諸國因國力弱小且鄰近匈奴，常被匈奴統治。因此，漢使為了避開匈奴的迫害，主要走途經敦煌、白龍堆、樓蘭，沿著塔里木盆地南緣西去的這條絲路南道。樓蘭國因疆域臨近匈奴常被匈奴威脅，因此為匈奴提供漢朝及他國使臣的情報，以至于發(fā)生了劫殺漢使、搶掠貢獻財物的事件。元封三年（前108年），漢廷派兵討伐樓蘭，樓蘭降漢。隨后又遭到匈奴的攻擊，于是樓蘭王分別送質子到匈奴與漢朝，向兩面稱臣。昭帝時期匈奴侍子安歸被立為樓蘭王，樓蘭再次背叛漢朝。據《封傅介子義陽侯詔》記載，元鳳六年正月“樓蘭王安歸常為匈奴間，候遮漢使者，發(fā)兵殺略衛(wèi)司馬安樂、光祿大夫忠、期門郎遂成等三輩，及安息、大宛使，盜取節(jié)印、獻物，甚逆天理。”樓蘭國背叛漢朝，截殺漢使，擾亂絲路穩(wěn)定，使得漢朝與西域諸國交好的策略受到影響。

　　于是漢廷準備派遣使節(jié)前往樓蘭問罪，時任駿馬監(jiān)的傅介子毛遂自薦。“駿馬監(jiān)”是漢朝太仆下位置次于駿馬令丞的與皇家馬廄有關的官員，負責皇室駿馬的飼養(yǎng)和訓練。由于漢昭帝年幼，由大將軍霍光掌握朝政大權。《漢書》所載為“大將軍曰：‘龜茲道遠，且驗之于樓蘭。’于是白遣之”。“元鳳四年，大將軍霍光白遣平樂監(jiān)傅介子往刺其王”。

　　關于傅介子刺殺樓蘭王的過程，《漢書》記載得較為詳細。傅介子等一行到樓蘭后，樓蘭王警惕性較高，拒見漢使。面對這一情況傅介子等人只好轉變策略假裝西行，模仿荊軻刺秦誘以土地城池、專諸刺僚誘以美食的方式。傅介子等人行至邊境休息時故意將所攜帶的金幣錦繡等禮物展示給隨行的樓蘭翻譯看，還告訴翻譯這些禮物本來是漢朝天子賞賜給樓蘭王的，既然樓蘭王不愿見漢朝使者接受這些賞賜，那就只好繼續(xù)西行而送予他國了。樓蘭的翻譯立即將情況匯報給國王安歸，在黃金、錦繡等珍貴的漢家之物的引誘下，樓蘭王安歸率部下從國都趕到邊境，并設宴款待漢使傅介子等人。酒過三巡之后，傅介子便命人將黃金、錦繡等大量漢朝帶來的禮品擺放在桌上，并邀請樓蘭王安遠觀賞。傅介子向樓蘭王安遠講述漢廷愿與樓蘭交好的的意向，慢慢的樓蘭王安歸也放松了警惕。傅介子看準時機，以宴會人多欲與樓蘭商議要事為由邀請樓蘭王安遠進帳密談。樓蘭王安歸跟隨傅介子一進門，埋伏在帳門兩側的勇士同時刺向安歸，樓蘭王當即死亡。因傅介子一行人布置周全，安歸的隨從見狀紛紛逃走。

　　傅介子刺殺樓蘭王安歸后，“馳傳詣闕，縣首北闕下”。冊立在長安的樓蘭王子尉屠耆為新王，改樓蘭國為“鄯善國”，賜宮女為夫人，以隆重儀式送其歸國。尉屠耆擔心自身勢單力薄，向漢朝請示“身在漢久，今歸，單弱，而前王有子在，恐為所殺。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漢遣一將屯田積谷，令臣得依其威重。”故“漢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其后更置都尉。伊循官置始此矣。”對于此事，居延漢簡也有相關記載“詔伊循候章□卒曰：持樓蘭王頭詣敦煌，留卒十人，女譯二人留守□”。

303.8 | 圖源《居延漢簡》

　　平樂監(jiān)傅介子刺殺樓蘭王安歸后，昭帝封傅介子為義陽侯，食邑七百戶。李賢稱贊其曰“漢興，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上邽趙充國，狄道辛武賢，皆名將也。”傅伯壽亦評價為“陳湯、傅介子、馮奉世、班超之流，皆為有漢之雋功。”傅介子去世后歸葬故里。今甘肅慶城縣西塬石馬坳有漢義陽侯傅介子墓，石馬坳因墓前有石馬而得名。墓前原有石馬、石羊、石虎、石人各一對，至今僅存石馬和石虎各一座，其遺跡已不復存在。

傅介子墓前的石馬 | 圖源慶城縣文旅局

傅介子墓前的石虎 | 圖源慶城縣文旅局

　　昭帝元鳳四年（前77年），傅介子誅殺樓蘭王安歸，立尉屠耆為新王，改國名為鄯善，遷都扜泥城（今新疆若羌附近）。其后漢政府常遣吏卒在樓蘭城故地屯田，自玉門關至樓蘭，沿途設置烽燧亭障。從此，絲路南道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