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竹書紀年》:揭開歷史的另一面(古籍今讀)
開欄的話:古典文明積淀著人類認識和改造世界極為深厚的理性知識和實踐知識,其物質載體之一,就是古籍。在古籍,尤其是經(jīng)典古籍中,蘊含著人類共通的情感和道德價值觀。因此,深入闡發(fā)、提煉、轉化中國經(jīng)典文本所蘊含的精要,一方面有利于保護、傳承好古典學這一人類共有的精神家園,另一方面,有利于向國際學生講好中國故事,通過青年學子互動交流,播撒文明互鑒的種子。
基于此,本版今起推出“古籍今讀”欄目,闡釋古典智慧,傳播古典文明,敬請關注。
堯把王位傳給舜的禪讓故事,流傳上千年了。
《史記·五帝本紀》記載:堯的兒子丹朱不成器,不足以擔當天下的首領。于是,堯把權力交給舜,看舜把天下治理得很好,就讓舜來治理天下。堯死了之后,舜把王位還給丹朱,自己躲到南河的南岸了。但是,來中央朝覲的諸侯不找丹朱而找舜,打官司的人不找丹朱去找舜,歌功頌德的人不去謳歌丹朱而去謳歌舜。舜說,天意難違啊,這才回到都城登上天子位,成為舜帝。
真是一個民意天意兩難違的場景。一切都順理成章,沒啥爭執(zhí),舜登帝位可謂四海歸心,眾望所歸。
但是,翻看《竹書紀年》這部先秦古籍,其中的記載就沒有這么溫情脈脈了:堯統(tǒng)治末期,德業(yè)衰敗。舜瞅準時機,把堯囚禁在平陽這個地方,并把丹朱隔離、流放,不讓他們父子相見,自己取得帝位。
這種截然相反的記載,還體現(xiàn)在大禹傳位的問題上,以及太甲是否殺伊尹、文丁是否殺季歷、鄭桓公是周厲王之子還是周宣王之子等問題上。《竹書紀年》的記載,簡直就像是專門和《史記》為代表的主流敘事唱對臺戲一樣。
哪種記載更合乎常理、更符合歷史實際呢?相關辨析在此不論,但不可否認的是,《竹書紀年》揭開了歷史的另一面,打破了千篇一律的敘事,提供了另一種解說,為古史考證增加了新的材料。而這其中,也有盜墓賊的“貢獻”。
那是在晉武帝咸寧五年(279年),汲郡汲縣(今河南省衛(wèi)輝市)的一座戰(zhàn)國時期魏國的墓被盜。盜墓賊拿走了值錢的物件,留下了一批沉睡了500多年的竹簡——用素絲編聯(lián)成冊,每簡40字,用黑漆書寫。年深月久,編絲朽斷,加上盜墓者不僅打亂了簡冊的次序,還拿竹簡當火把照明,結果“多燼簡斷札,文既殘缺,不復詮次”。
這批竹書,據(jù)說整整裝了幾十車。晉武帝對此很重視,將之“藏于秘府”。太康二年(281年),西晉政府組織力量,開始整理這批竹書。先后參加編輯校勘工作的有荀勖、和嶠、摯虞、衛(wèi)恒、束皙等學者,都是當時的頂尖人才。即便如此,也花了差不多20年才整理完,共得古書16種,包括《易經(jīng)》《穆天子傳》《周書》《國語》等書,10多萬字。其中有一部先秦時期的紀年體史書,從夏商周三代之事,記載到大概戰(zhàn)國的魏襄王二十年,即公元前299年。顯然,這是魏國編纂的史書,整理者名之曰《紀年》,后人稱之為《竹書紀年》。
今天我們看到的《竹書紀年》有“古本”“今本”之分。這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由于《紀年》中有相當一部分內容與傳統(tǒng)說法,尤其是儒家話語差距很大,使它遭到主流排斥,唐以后逐漸不為世人所重視,到宋代只剩了幾卷殘本。到了宋末元初,連殘本也全部亡佚了。
可是明代又出現(xiàn)了一種《竹書紀年》,系抄錄散見于類書、古注中的《竹書紀年》佚文,又雜湊某些古書中的內容而成,并把《宋書·符瑞志》拿來當做注解,還冒稱是南朝學者沈約所注。這種明清以來通行的本子,顯然不是汲冢出土時的本來面目,被稱為“今本竹書紀年”。
為恢復《竹書紀年》原貌,清代以朱右曾代表的一批學者做了大量輯佚工作,從南北朝到北宋時期的一些古書注解(比如《山海經(jīng)》郭璞注、《史記》三家注、《水經(jīng)》酈道元注、《漢書》顏師古注、《文選》六臣注等)中,以及《初學記》《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等類書中,鉤沉出大量《紀年》的引文,匯錄編校成書,稱為“古本竹書紀年”。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的,是“古本竹書紀年”。
春秋戰(zhàn)國時,各國本來都有自己的史書,如《孟子·離婁下》提到的——“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等。但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焚毀天下詩書,各國史書首當其沖。到漢初,除了孔子編輯的《春秋》外,其他國家的史書差不多都亡佚了。《竹書紀年》作為戰(zhàn)國時魏國的編年史重現(xiàn)于世,立刻引起了明眼人的關注。
“學者型將軍”杜預就發(fā)現(xiàn)書中許多史事可與《左傳》相印證,在《春秋左傳后序》中表彰此書,認為“雖不皆與《史記》《尚書》同,然參而求之,可以端正學者”。西晉史家司馬彪則據(jù)以駁正了三國時期譙周《古史考》中的122條可疑記載。近百年來的學者尤其重視利用《竹書紀年》的材料來補充史書記載的缺漏,或訂正某些記載的訛誤,在古史研究、考證方面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
比如,公元前841年以前西周諸王在位之年難以確定,而《古本竹書紀年》有這么一句話:“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所謂“再旦”,是日全食過去后的復明。在某一地區(qū)見到日全食十分難得,往往上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遇到一次。利用現(xiàn)代天文學的知識,完全可以推算出歷史上某一地區(qū)見到日全食的確切時間,可以精確到年、月、日、時。學者董作賓、陳夢家等就依據(jù)這一線索,算出了周懿王元年的絕對年代,在重建西周年歷方面前進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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