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字典》是如何收詞的

　　原標題：《新華字典》是如何收詞的

　　作者：王 楠（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新華字典》編輯室編審）

　　《新華字典》是新中國第一部完全以白話文釋義、舉例的字典，是第一部采用和推廣《漢語拼音方案》，為普及義務教育、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范化服務的字典，也是迄今最有影響力、最具權威性的一部小型現代漢語規范字典，在我國現代辭書編纂、教育普及、文化建設、國家軟實力提升等方面都作出了重要貢獻。

　　《新華字典》的主要功能以收錄單字為主，也根據漢語自身特點和詞語規范性、常用性、查考性等原則，收錄部分復音詞和少量詞組。但受性質和規模所限，《新華字典》收詞數量有限，很多常用詞并沒有收錄。因此，有讀者提出建議，要求在《新華字典》中補收家鄉地名等補條，還有部分讀者對以收字為主的《新華字典》和以收詞為主的《新華詞典》等不作區分。鑒于此，筆者對《新華字典》的收詞原因、原則和體例作簡要說明。

　　顯性收詞

　　這里談的《新華字典》收詞，是指在詞目外加“[ ]”進行釋義的詞語，也稱“顯性收詞”。《新華字典》適當收錄部分詞語，既和漢語自身特點有關，也有其特定的歷史原因。

　　由于漢語中存在聯綿詞、疊音詞、音譯詞等，漢語文工具書自古就有在單字后解釋相關復音詞的傳統，如《說文解字》《康熙字典》等都在部分單字下直接解釋相關復音詞。相較于古代工具書，《新華字典》對所收錄的聯綿詞等外加“[ ]”做出標注，形式上更醒目，也更方便讀者把它們作為一個整體來識別、理解和運用。《新華字典》中的聯綿詞等，可以理解為“因字收詞”，即某個單字自古以來或者在現代漢語中沒有意義，其常見用法就是構成字典在單字后所收錄的某個復音詞，如果字典不收詞，相關單字就沒有著落。《新華字典》對“因字收詞”的詞語在相關單字字頭注音后出條釋義。

　　另外，《新華字典》雖然是小字典，但是由于編寫之初我國還沒有一部完全的白話文詞典，當時廣大群眾的文化水平普遍比較低，文盲率高，急需一本好用、實用的字典幫助識漢字、學文化。因此，除了收單字、聯綿詞等，《新華字典》還在有些單字的釋義后，收錄部分常用詞語，這一傳統一直延續至今。《新華字典》在單字字頭釋義后收錄的詞語多為常用、詞義透明度不高、具有查考性的詞語，可以理解為“因義收詞”。

　　《新華字典》各版收錄的復音詞（包括詞組）基本保持在2500至3500條。作為主要讀者為中小學生的小字典，《新華字典》收詞主要基于時代性、積極性、規范性、穩定性、常用性、通行性、查考性等原則，如第12版增收的“初心、點贊、工匠精神、打卡、刷臉”等。“以音統字、以字統義、以義統詞”是語言文字學家魏建功先生等確立的《新華字典》的總體例。“以音統字”指字典收錄的字頭按照音序排列；“以字統義”指字頭的相關義項都按照一定的順序排列在字頭下；“以義統詞”指所收錄的復音詞按照意義，分別在構詞的各個“重點字”下出條，而不是像一般的字詞典那樣，把所收錄的詞條都按照音序、筆畫數或字數的多少等，一律排列在構成復音詞的首字大字頭下。

　　《新華字典》第12版以外加“[ ]”的形式收錄復音詞或詞組3300多條。這些詞語有“因字收詞”和“因義收詞”的不同，出條體例也不同于一般語文詞典將詞條按照音序或筆畫排列在構詞成分的首字字頭之下，而是按照“以義統詞”的方式，即根據意義分別將詞條放在構詞成分中的“重點字”下。因而，有的詞條在構詞首字字頭后出條，有的在構詞尾字字頭后出條，有少量多音節詞在構詞中間字字頭后出條。

　　因字收詞

　　聯綿詞、音譯外來詞、疊音詞等多為“因字收詞”。因為這幾類復音詞構詞成分的兩個單字多沒有意義，或者說在現代漢語中沒有意義，只做相關復音詞的構詞成分，如果收錄單字，就需要收錄這個單字所依存的復音詞，而且有些聯綿詞等也很常用，有收詞的必要。比如，聯綿詞中的動植物詞條“蝙蝠、蟋蟀、鸚鵡、鴛鴦”和“橄欖、茉莉、檸檬、枇杷”，普通語文詞條“踟躕、旮旯、囫圇、齟齬、朦朧、徘徊、蹣跚、彷徨、崎嶇、憔悴、忐忑”。音譯外來詞如“咖喱、袈裟、嘌呤”。疊音詞如“彬彬、餑餑、赳赳、姍姍、簌簌、栩栩”等。

　　此外，《新華字典》“因字收詞”的詞條中，還有一部分是其中一個構詞成分在現代漢語中沒有意義，另外的構詞成分有意義，而且很多還是常用字，這種情況一般是在沒有意義、只做構詞成分的單字字頭注音后出條。比如，下列動植物詞條在構詞首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有“鵪鶉、麒麟、螞蟻、螃蟹”和“蓖麻、菠菜、薄荷、菖蒲、枸杞、荔枝、蘋果、蕁麻、芍藥”，在構詞尾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有“石蜐、黃猺、黃鼬”和“牛蒡、黃櫨、山楂”，在構詞中間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有“黃驃馬、白暨豚”和“五棓子、桑葚兒”等。

　　還有部分單字，在現代漢語中比較常見的用法只是構成某個地名，這種情況也是直接在這個單字字頭注音后出地名詞條。比如，在構詞首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亳州、蚌埠、碭山、菏澤、琿春、澠池、鄱陽、莆田、汕頭、廈門”，在構詞尾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北碚、東莞、閩侯、黃埔、洪洞”，以及在構詞中間字字頭注音后出條的“冠豸山”等。我國地域廣闊，地名復雜多樣，如果地名中的每個構詞成分都有意義或另有其他用法，字典一般不收詞，這也就是有讀者提到自己家鄉地名沒有被收錄的原因。

　　因義收詞

　　相對于“因字收詞”，《新華字典》在字頭釋義后“因義收詞”的復音詞，多是現代漢語中常用、詞義透明度不高、具有查考性的詞語。這類詞條的出條體例根據與字頭意義的關系，分兩種情況：意義上有聯系的，放在相關釋義之后出條；意義上聯系不明確的，放在整個單字注解最后，并另起行出條。

　　《新華字典》“以義統詞”的體例在“因義收詞”類詞條的出條位置中體現得更加充分。比如，“同胞”在“胞”的義項2“同一父母所生的”釋義后出條，“針砭”在單義“砭”釋義后出條，“區別”在“別”的義項2“分辨、區分”后出條，“把柄”“笑柄”都在“柄”的義項1“器物的把（bà）兒”后出條，“點贊”在“贊”的義項2“夸獎，稱揚”后出條，“令堂”在“堂”的義項1“正房，高大的屋子”后出條，“令尊”則在“尊”的義項1“地位或輩分高”后出條。

　　為了節約篇幅，《新華字典》還采取了同義詞、近義詞并列出條的體例。比如，“重”后“重陽”“重九”并列出條，“端”后“端午”“端陽”并列出條，“寰”后“寰球”“寰宇”并列出條，“庖”后“庖代”和同義逆序詞“代庖”并列出條。這一同義詞、近義詞并列出條的體例既節約了篇幅，又向讀者提供了盡可能多的信息，是字典實用性的又一體現。

　　意義上聯系不明確的詞語，放在單字注解最后，另起行出條。比如，在構詞首字釋義結束后另起行出條的“粉絲”“模特兒”“幽默”，在構詞尾字釋義結束后另起行出條的“口吃”“上當”“不仁”。單字釋義結束后，另起行的出條方式，旨在告訴讀者相關詞語與上面單字意義上的聯系不確定。

　　特別值得提出的是，《新華字典》中除“漢族”因為與單字“漢”有意義聯系，作為“漢”的一個義項外，其他55個民族都作為詞條單獨出條，有的“因字收詞”，在單字字頭注音后出條，大部分都是在相關單字釋義結束后另起行出條，這充分體現了編纂者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70年來，《新華字典》各版本一直傳承“既收字也收詞”的傳統，極大地方便了廣大讀者，深受歡迎，走進了千家萬戶，被譽為“國民字典”“口袋字典”，成為很多人必備的工具書，并于2016年獲“最受歡迎的字典”和“最暢銷的書（定期修訂）”兩項吉尼斯世界紀錄。當然，由于各種原因，字典中難免會有不夠完善之處。作為修訂者，我們會繼續努力、不忘初心、守正創新，使字典通過字詞收釋更好地傳承、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光明日報》（2024年07月28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