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媒介：傳統文化與當代青年對話的新空間

　　趙麗瑾

　　在互聯網和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浪潮中，為了實現對人類文化遺產的“永久保存、永續利用”，數字敦煌工程在多年前就按下了啟動鍵。隨著成熟的數字敦煌文博產品持續推出，虛擬世界數字化呈現、沉浸式體驗敦煌文化的新景觀已然出現。

“尋境敦煌——數字敦煌沉浸展”為用戶帶來敦煌壁畫線上知識講解互動及線下VR深度體驗。

　　與此同時，由于用戶媒介經驗和消費訴求的變化，通過在優質的流行文化、互聯網社交和娛樂產品中“加載”敦煌元素，出現了敦煌主題的虛擬數字人、游戲皮膚、數字藝術藏品等。這些全新的數字媒介產品，正在不斷解鎖敦煌藝術的新潮玩法。

　　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頗受青年用戶青睞的媒介作品和制作模式，為傳統文化與青年的對話找到了新的連接點，也為數字化生存的虛擬體驗與現實經驗建立了連接的新可能。

　　數字敦煌開啟敦煌藝術呈現與體驗新模式

　　2023年“數字藏經洞”國內和國際版、“尋境敦煌——數字敦煌沉浸展”相繼發布推出，讓海內外用戶在線上就能輕松觀賞和了解敦煌莫高窟藝術的魅力。“數字藏經洞”創新運用游戲科技等前沿技術，以4K影視級畫質，在數字世界生動再現了敦煌藏經洞及其室藏6萬余卷珍貴文物的歷史場景，結合中國風現代工筆畫美術場景與游戲化互動機制，讓海外用戶也能一鍵“穿越”至千年前，通過沉浸式體驗的方式來領略以敦煌為代表的中華文明。

　　“數字藏經洞”是全球首個運用游戲科技打造的“超時空參與式博物館”。為了增加觀看的趣味性和生動體驗，產品設置了游戲角色，既有擔任陪伴、講解和對話的角色，也有供體驗者自主選擇生成、操控扮演的角色。借鑒游戲的操作模式和互動思維，為體驗者提供在虛擬的數字世界體驗敦煌文化的沉浸式、交互性方式。2023年國慶前啟幕的“尋境敦煌——數字敦煌沉浸展”，圍繞莫高窟第285窟，綜合應用三維建模技術、游戲引擎的物理渲染和全局動態光照、VR虛擬現實場景等前沿游戲技術，為用戶帶來敦煌壁畫線上知識講解互動及線下VR深度體驗。

　　數字敦煌工程改變了敦煌藝術保存的物質形態，也改變了觀看和欣賞敦煌藝術的方式，用戶在數字虛擬空間沉浸式、參與式體驗敦煌藝術的魅力。與此同時，數字敦煌也為創作者提供了豐富的數據庫資源。

游戲皮膚“呂布·遇見神鼓”以莫高窟第249窟、285窟雷公擊鼓畫面為原型。

　　虛擬數字人讓敦煌藝術之美“活”起來

　　虛擬數字人借助計算機圖形學、動作捕捉、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開發設計，是具有“人”的外形、表情、語言、行為的可交互虛擬形象。2022年6月，“敦煌莫高窟官方虛擬人”伽瑤發布，創作靈感來源于敦煌壁畫中的妙音鳥迦陵頻伽。伽瑤擔任洞窟壁畫講解、展覽虛擬直播，在“CGTN敦煌中秋夜”特別直播等多個節目中，面向海內外觀眾講述敦煌壁畫故事，與真人主持撒貝寧、虛擬人星瞳互動，并在《夢回敦煌》節目中與青年舞者華霄一共同表演敦煌舞，以“虛實融合、古今對話”的媒介技術和藝術創新展示敦煌藝術魅力。

　　伽瑤的服裝紋飾及配色等設計來自《都督夫人禮佛圖》的供養人和莫高窟第217窟《觀無量壽經變》中的菩薩形象。從項鏈的鑲嵌工藝、腰帶的打結方式，到裙身紋樣的花朵圖案，都參考并復制了莫高窟壁畫中的敦煌元素。天妤是另一位以敦煌壁畫飛天為靈感的虛擬數字人。天妤的服飾靈感融合敦煌壁畫飛天、天女、伎樂人等服飾特色。第一套服飾綜合參考了敦煌壁畫初唐第334窟天女、盛唐第172窟飛天、第194窟菩薩、第320窟飛天形象，以聯珠紋、散花紋、團花紋、寶相紋等紋樣制造華美之感。數字人的虛擬形象、虛擬人格讓那些在洞窟壁畫中沉寂千年的服飾、紋樣、飾品元素及其蘊含的吉祥美好“活”了起來。

　　天妤的妝容被稱為“國泰民安臉”，使用壁畫記載的黛眉、斜紅、蓮花形花子，發型為婆金花葉春雙環望仙簪，佩戴嵌松石小寶相花耳釘、珍珠流蘇花鈿頭飾等傳統飾品。作為首個文化出海的國風虛擬偶像，登錄海外平臺后即被大量海外年輕人所喜愛，由“她”作為發起人發布的“鳳凰妝”視頻，最高在線觀看人數達6000萬人次，在海內外自媒體平臺上引起了天妤國風仿妝的熱潮。

　　天妤被設定為誕生于千年之前的敦煌壁畫，在盛唐衰落時因參與人間戰亂致使壁畫破碎，被封印于元境之中。千年后天妤在元宇宙中醒來，擔當起尋找壁畫碎片的使命。元宇宙是描述未來媒介景觀的熱詞，是整合多種數字技術而產生的虛實相融的互聯網社會形態，其核心是虛擬化身，即對應現實世界的虛擬產物，包括虛擬數字人，虛擬數字人的信息主要源于現實空間的復制輸入。

　　敦煌之美通過虛擬數字人的復制，具化為生動的視覺人物形象。在短劇《千壁尋蹤》中，以天妤尋找壁畫碎片為線索，設定了巾舞、散花飛天、圍棋之神弈秋、山海經神獸開明、武術、日晷、醒獅等12個主題故事，將傳統文化符號置于虛實融合的場景，用幾分鐘講述傳統文化，同時也逐步豐富了天妤端莊溫和卻又肆意灑脫的虛擬人格。從“眉目自成詩三百，鬢如春風裁”的天妤，到“融迦陵頻伽為靈，匯壁上丹青為意”的伽瑤，都是敦煌元素與現代智能科技的融合探索，可以說“她們”應時而生。虛擬數字人基于3D建模、虛擬仿真等新型技術，是集合了文本數據圖像影音的全媒體型數字載體，復活了傳統文化，也承載了文化記憶與傳播的使命。

“敦煌莫高窟官方虛擬人”伽瑤，靈感來源于敦煌壁畫中的妙音鳥迦陵頻伽。

　　傳統文化可以連接虛擬形象與現實經驗

　　互聯網改變了文藝創作和文化消費的方式，相比完整的文藝作品，對其中某些要素的再創作，更容易成為網絡用戶文化消費的對象。2018年騰訊與敦煌研究院聯合，首次開發了游戲皮膚“楊玉環·遇見飛天”。海報中的飛天瓔珞寶冠，朱色裙帶，反彈琵琶，不鼓自鳴，猶如從敦煌壁畫中舞動飛出，至今依舊是許多玩家心目中最美、最有歷史感、最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皮膚。設計者在半年內修改三十多稿，以豐富的敦煌元素呈現出飛天的視覺形象和盛唐風韻。

　　“皮膚”是游戲內可供用戶自定義的視聽元素，包括虛擬角色的服飾、數字特效及與之匹配的特殊動作和視聽特效，虛擬道具的外觀和特效，以及互動界面整體樣式等。游戲中敦煌主題的皮膚除飛天之外，還采用了莫高窟壁畫中神鹿、胡旋和雷公鼓，敦煌主題也是400多套皮膚中最成功的系列皮膚之一，是敦煌IP的強大文化增值效應。

　　皮膚已經構成當下游戲行業最重要的盈利模式之一，無論這一增值服務戰略背后的產業邏輯如何，玩家愿意付出真金白銀消費皮膚，根本上基于對游戲虛擬形象外觀和更深層價值的認同。事實上，互聯網時代的游戲玩家通過交互界面操控虛擬的游戲角色，建立了“自我”與游戲世界虛擬經驗的連接，虛擬形象、虛擬人格和虛擬經驗成為游戲玩家現實經驗來源的一部分。那么，在數字敦煌龐大的數據庫中提取傳統文化元素，參與虛擬形象和人格的建構，不失為傳統文化與年輕人對話的有效路徑。

　　“瑤·遇見神鹿”皮膚選擇莫高窟第257窟的密陀僧色搭配白綠色，以流光光效，體現九色鹿的仙氣。敦煌《九色鹿本生》講述舍己為人和懲惡揚善的故事，皮膚故事也演繹出守護敦煌的主題。數字化符號化的敦煌，其實并沒有與現實隔離。從飛天到雷公鼓皮膚的制作，創作者始終堅持將敦煌守護和創新的精神融入創作。雷公鼓是敦煌壁畫中中國土生土長的形象，“呂布·遇見神鼓”以莫高窟第249窟、285窟雷公擊鼓畫面為原型，仿制了從壁畫里走出來的古樂器十二音雷公鼓，進行皮膚音樂制作。圍繞莫高窟《張議潮統軍出行圖》記錄的樂器編制，以《敦煌樂譜》第九首《急曲子》中的旋律為聲音來源，意圖讓玩家體驗敦煌千年傳承、雷鼓不息的精神。

　　莫高窟壁畫藝術中鮮明的視覺色彩、符號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無疑獲得玩家在審美和文化層面的認同。或者可以說，當用戶通過界面操作，將可能在數字世界獲得“自我”發展的巨大空間，而傳統文化的鮮明符號、價值和經驗的注入，無疑成為傳統文化與當代人建立精神情感連接的有效方式。

　　數字媒介時代，璀璨恢弘的敦煌文化藝術以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將通過技術和媒介的方式，以新潮的玩法，超越時空連接經驗和價值共享。在大數據、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技術加持下，傳統藝術文化的創作和傳播必將出現更多創新的可能性。

　　（作者為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