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鵬俠筆下的大西北

　　陳彥友

　　林鵬俠是20世紀30年代初以獨行考察西北聞名海內(nèi)外的傳奇女性，福建莆田人，出生于旅居南洋的華商家庭，少年時期曾在天津、上海等地求學。1925年赴美國留學，1929年赴英國學習航空，時稱“我國惟一女飛行家”。

　　首次西北行，林鵬俠從家鄉(xiāng)莆田至上海，又從上海至西安，再從西安至西北各地。考察了陜西的西安、潼關、延長、臨潼、咸陽，甘肅的蘭州、皋蘭、五泉山、祁連山、平?jīng)觥⒓斡P、玉門，青海的西寧，寧夏的六盤山、賀蘭山，內(nèi)蒙古的河套、包頭、五原，綏遠的歸綏等地。廣袤的大西北，留下林鵬俠長長的足跡。她單身考察為世人視為畏途的大西北，歷時半年，行程萬里，期間曲折艱辛，險象環(huán)生。林鵬俠曾在自己日記中記述了當日翻越大板山的經(jīng)歷：“仰瞻峰巒，列如棨戟，車馬幾有不能援上之勢。自念病劇如此，安能徒步攀崖……未幾，力竭神疲，竟臥冰雪中……雪中凝想既定，遂即憤然而起。努力攀登，愈上愈艱……仰瞻高峰，穿云入漢，不知其極；俯視絕壑，幽暗深邃，目所難窮。屏氣猱升，卒凌絕頂。下視大地，但覺微茫，回顧同行之人，則方蠕蠕山半，騾馬蹶者數(shù)四。”林鵬俠當天“雞鳴即起”從廣惠寺出發(fā)，“夜宿門源縣城，行約一百三十里。”走了整整一天。她在當天的日記中感嘆：“大板山之險——吾其休乎！”

　　林鵬俠每到一地就座談、采寫、觀察、記錄、攝影。晚間又不辭辛苦，堅持查資料、寫日記、整理材料。歷時半年，沿途目擊口詢，對各地的山川、氣候、蘊藏、物產(chǎn)、民情、風俗都有真切地了解和感受。她把自己沿途所見所聞和感受，以日記的形式筆錄而成《西北行》。《西北行》一書體現(xiàn)了作者鮮明的愛國情懷、淵博的文史知識、求實的處事作風、不凡的堅強意志、扎實的文字功底，為國人提供了一份開發(fā)大西北的珍貴資料。書中不僅記錄了大西北壯麗的山河和豐富的資源，也記錄了當時軍閥混戰(zhàn)、官貪吏虐、天災橫行、民不聊生的社會現(xiàn)實。

　　林鵬俠的西北行，適值“民國十八年大旱”之后，沿途皆是童山禿嶺，一片凄涼，到處都是災民成群，啼饑號寒。她途經(jīng)陜西西安時，驅(qū)車至賑務會，詢問了解災情。她在咸陽至蘭州的途中看到：“城外渭水之濱，一幅流民圖，慘陳于目。災黎三五成群，扶老攜幼，來自鄉(xiāng)間，垢面枯形，衣多不能蔽體。或據(jù)地悲泣，或仰天長號。斯時寒風怒飛，凍云低壓，黃塵擾擾，入望悉成凄涼”。

　　婦女問題也是林鵬俠西北行中關注的重點。甘肅省的婚姻狀況，以邊陲風氣閉塞關系，婚姻之權，悉操于父兄家長之手。擇婿以聘金多寡為轉(zhuǎn)移，婿之賢愚、良莠、老少，為殘疾，為健康，以及嫁去后為妻為妾，悉不加計較。女子之在家庭，等于父兄家長貨物，任所欲為而已。故多有十七八歲之少女，嫁五六十歲之老翁為妾；或為浪子之妻，或為笨漢之婦。是以女子婚后，多惟以淚洗面，度其人間地獄之生活，而望能生高尚強健之國民乎？此事關系民族前途甚巨，有識之政治當局及社會人士，實不能漠然視之！此類不良之婚姻，內(nèi)地固亦難免，然未若西北之普遍。她說國家之不振，原因雖多，社會之組織不良，確為最重大者，婚姻制度，則尤為不良中之最甚者。她到每家訪問，所到之家，非孤兒寡母，家徒四壁，三餐不繼，即良人不肖，生計困難，精神痛苦。她看到有一少婦，年近二十，相貌甚佳，惟雙眉緊鎖，見林鵬俠勉強做出苦笑。林鵬俠猜想她心中必有隱痛，后經(jīng)詢問，果然得知她丈夫是一個不務正業(yè)的浪子，出則為丑行，入則惡態(tài)相加，而且對她施以毒打。其母以五十元聘金而葬送她終身的幸福。林鵬俠進入甘肅后，看到婦女纏足之風未革，多蓬頭垢面，衣不蔽體，操作任勞，時以兩膝跪行代步。蓋西北各地，仍以小足為美觀。婦女為迎合男子之心理，亦忍痛為之。此在富裕之家，婦女不事操作，痛苦猶小。至鄉(xiāng)間農(nóng)家婦女，工作不減男子，而亦迫其纏足，其工作時間，乃竟以膝代步。她感慨地說：“今日欲強種強國，須先改善婚姻之制度與纏足之風。”

　　林鵬俠對教育問題十分關注，每到一地，必向負責教育的官員詢問當?shù)亟逃闆r，參觀中小學校。當時西北各地的教育十分落后。她在酒泉走訪了解當?shù)亟逃闆r。又參觀了各學校。據(jù)了解，酒泉教育經(jīng)費，不能與內(nèi)地相比。就是與全省其他縣相比，亦不能同日而語。地僻，交通梗阻，教科書亦無從購得。全縣僅有城內(nèi)之中山小學一所、中山女子小學一所、高級小學校五所，每年經(jīng)費約四千元。城鄉(xiāng)共有小學一百二十二所，各校經(jīng)費多寡不等，每年約共支一千八百元左右。其經(jīng)費之來源，市區(qū)學校，由基金生息項下支出，鄉(xiāng)村學校，由學田項下支出。統(tǒng)計各學校男生一千九百三十一名，女生僅八十名。在蘭州至寧夏的途中，她看見一群兒童，雖貧家兒女，而面豐體健，精神亦俱活潑。問上學沒有，答以不知。沿途所遇到的兒童，多背負一筐，于街頭拾牛馬糞，不知教育為何物。訪問老人后知道，全村兒童近四百人，村中無學校。她到皋蘭看到，所設學校，計有甘肅學院一所，省立第一師范、女子師范各一所，省立第一中學及農(nóng)業(yè)學校共兩所，省立工藝學校、女子職業(yè)學校各一所，公私立小學校共三十余所。

　　當時林鵬俠考察到酒泉時寫道：“關建于山坡，當長城之尾閭，扼西域之孔道。居高憑險，氣勢沉雄，駐重兵于此，可西固新疆之后路，東為甘肅之犄角，不虛古人萬夫莫敵之稱。”“關內(nèi)居民至稀，城垣房舍，均圮敗不堪。西望大漠，杳無村舍，黃沙白石，時成坡阜，遙觀若海中波浪然。”

　　她在沿途考察中發(fā)現(xiàn)，蒙番的風俗習慣與漢族人民有很大不同，蒙番的習俗是女尊男卑。蒙番婦女身體強健而魁梧，且皆精騎射，喜操作，尚節(jié)儉，活潑而勇敢。雖在懷孕之期，而操作如故，不以為意。往往于山野牧畜時臨產(chǎn)，同時或逢母羊產(chǎn)羔，均一同取而置諸懷，返帳，兒犢分置地上，若無其事然。反觀內(nèi)地婦女，產(chǎn)期內(nèi)百病叢生，其主因大約在于不操作，少運動，致易養(yǎng)成惰行，身體亦緣而虛弱。

　　林鵬俠在西北考察中，多處提到西北豐富的地下蘊藏：金、銀、銅、鐵、煤等礦產(chǎn)資源，幾遍于各縣。如肅州、甘州之南山，敦煌境內(nèi)之哈拉子湖，古浪縣之鎮(zhèn)羌灘等處均產(chǎn)金，而沙金亦甚富，俗有金張掖（甘州）銀武威（涼州）之稱。肅州之南山與秦州境內(nèi)，產(chǎn)銀、銅，礦質(zhì)均佳且富。徽縣、成縣、天水、西固之鐵與煤，遍地皆是，而以蘭州之阿干鎮(zhèn)，靜寧縣之罐子峽，敦煌之洮河（黨河）三道溝等處煤為最佳。永登、高臺、靖遠等縣之鹽，及隴北全部之硝礦，曾經(jīng)俄國專家考察研究。其余玉門、敦煌、山丹等地，石油之藏量尤為廣大，與陜西延長所產(chǎn)，并為中外所稱。

　　1934年，林鵬俠在上海與知名女性胡蝶、宋美齡、何香凝、丁玲和倪桂珍（宋美齡之母）一同被新聞界評為標準女性，躋身社會上流，馳名中外，一時成為風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