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雍州到古中國的文明新敘事

　　雄偉壯觀的嘉峪關關城。郎兵兵

　　河西走廊上的漢長城遺址。郎兵兵

　　王順天

　　一

　　《補天：雍州正傳》（以下簡稱《補天》）是著名學者徐兆壽近日出版的一部文化散文專著。近年來，徐兆壽以“問道”“悟道”的探求精神，將古老的西部大地作為方法，在這片精神的高原之上，持久深入地挖掘并梳理傳統文化中蘊含的生命真諦和科學精神，力圖重建古老文明的現代性，并打通文史哲，運用地理學、氣候學、考古學、現代自然科學等多種學科知識體系，將埋藏在原典和民間中的中華文明重新打撈，進行創造性的轉化。《補天》便是這種努力下的重要成果。

　　《補天》由上中下三部組成，分別命名為“天道”“地道”“圣人之道”，每一部中的章節又按天干地支、陰陽五行和八卦的卦名進行命名，這種結構設計，充分體現了作者重建傳統文化的整體性思維。全書以古雍州作為敘事的地理中心，對整個古中國的星空大地、山川河流、人文歷史、神話傳說等進行考古式的梳理和講述，使本書成為重新解讀傳統文化，特別是以雍州和涼州為中心的西部大地和上古文明的百科全書。書中對伏羲八卦、天人關系以及時間、空間、歷法、文字等的闡釋，都具有開創性意義。

　　徐兆壽沿著傳統文化的路子，運用文化大散文大開大合的書寫方式，從《問道知源》到《西行悟道》再到這本《補天》，不斷深化他的悟道精神和“開悟式”書寫，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和審美特質。探尋天道，修正人性，是本書主題之一。而這也延續了作者此類寫作中的主旨精神，即在“道法自然”為大宇宙觀的前提下，以“中學為道，西學為術”為方法，探求并遵循“天道”“地道”“圣人之道”，傳承古老文明，提升文化自信。

　　二

　　《補天》中作者設置了子思、子賢、子史、子春等眾弟子的形象，以《論語》式的對話形式，展開作者“開悟式”的闡釋和講解，這是本書在敘事形式上的顯著特色。“老師，何謂科學？中國文化什么時候才有這樣的意識？子思問道。”“子賢問：為何有春夏秋冬？難道太陽系中其他行星對地球和萬物以及我們人不起什么作用嗎？”“一路上，我對子史道，古之為史者，思想到哪里，雙腳就要到哪里，把所有的知識落實成那里的呼吸、生活，是整體觀……你學了那么多知識，沒有去驗證，何以能真信那些知識？你連中國都未曾真正地體驗過，又怎么能輕易相信來自世界的知識？”這樣的問答貫穿全書始終。從日常生活的思考與疑惑之中，循序漸進地將讀者帶入探尋“天道”的歷程之中，并由此展開多學科的考證和科學化的解讀，在中西文化的對照之中，揭露出傳統文化科學理性的一面。

　　此外，在這種問答式的對話中，也暗含了作者在中西與古今之間辯證式的敘事邏輯，特別是傳統文化與西方科學之間的“對抗”與辯證，成為全書一條重要的情感脈絡，使文章充斥著情感的張力，體現出作者對于這些遺留在西北古老大地上傳統文明的自信與深情。

　　三

　　在《補天》中，作者運用綜合性的學科知識體系和整體性的邏輯思維模式，用一種優美淳樸的散文筆調，建構起了一種從雍州到古中國的文明新敘事。如果用“開悟”和“修正”作為解讀本書的兩個關鍵詞，那么“開悟”則是作者所要一步步求證與闡釋古老文明的自覺與重啟；而“修正”一方面是在對天地大道的解讀中關于人性的校正，另一方面則是對現代人在西方語境下對于傳統文化的誤讀與忽視之姿態的糾正。在談到古代人的時間觀和歷法傳統時，作者指出“由于百年來中國的現代知識分子幾乎不再運用傳統的歷法，也就不清楚古人的時間觀和歷法思想……事實上，中國古代的歷法都是長久觀察和測量的結果，而且每一個朝代都有天官去修訂一些誤差。它才是真正的科學。”這都是對于我們以往傳統思維與觀念的修正，而這種修正則是重新解讀傳統文化，開啟文明新敘事的關鍵之所在。

　　《補天》不僅是作者對當代人認知和觀念上的修正，也體現在對具體文化現象和傳統理論上的修正。如作者對八卦列象、天人關系，上古的時間、空間、歷法、文字以及神話考證等都進行了重釋與修正，重新打撈并梳理了那些淹沒在民間與古籍當中的知識。此外，作者參照孔子帶領眾弟子周游列國的講學模式，與書中的眾人漫游在西部大地之上，仰望星空，俯察大地，查閱古籍，深入民間，用古人知行合一的求知方法傳道解惑，這種互動式的體驗與游學，在推動文本敘事節奏的同時，也體現了文化散文獨特的審美趣味。在書中作者進一步指出，這些看似深奧隱秘的天道“它都在古人的典籍里，在我們的日常習慣里，也在民間術士們的學術中。它需要我們放下現在這些高高在上的知識，到大自然到鄉下，去觀察萬物的生長與衰落，去看星空的變遷，去向民間學習。”正是這種深入民間、體察萬物的求知精神，才使得一個個深奧的理論“活”了起來，并用日常的經驗去解釋、去求證，進而實現對傳統知識體系的修正。

　　著名歷史學者雷頤認為“知識分子”是指“那些不僅有專業知識而且更有獨立精神、強烈社會關懷和批判精神的文化人或知識人。”按此標準來看，徐兆壽算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在當下的學術體系中，獨辟蹊徑，打破學科壁壘，一頭扎進傳統文化的深水之中，在浩如煙海的古籍和歷史中與天地對話，與科學辯爭，用一位知識分子的熱情和執著，打撈并重釋依附在這片古老大地之上的傳統文化，用他“開悟式”的敘事風格，在提升文化自信，書寫文明新敘事的同時，為古老的中華文化正名。這是需要勇氣的。

　　（《補天：雍州正傳》，徐兆壽著，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